古代的自然美 比珠宝香水更中国风

 

 

 

         为映衬、搭配这对茉莉蝴蝶，他还“补插鱼子兰一丛，乌云堆雪，微掺金粟”。此情此景，令杨懋建也不得不叹“媚香四溢，真乃竞体兰芳矣”。顾颉刚先生说过：“北京的戏剧本来是苏州伶人占据势力的，自从乾隆五十五年（1790）清高宗八旬万寿，徽班入都，始在北京立脚。到这时，梨园子弟多为安徽人了。苏州人则附属在四大徽班‘春台’、‘三庆’、‘四喜’、‘和春’里面。”据此推断，鸿喜必是江南来的，无论安徽或苏州、扬州，总之不会超过这三个地方去。到19世纪中期太平天国战役爆发后，南北交通一度断绝，以后京城的戏曲演员就多从京畿一带就近选取了。

 

       故观鸿喜的生活起居，除为与名士往还必须营造出的那一种别样的高雅绮丽格调外，还附带了很浓郁的江南风情。这“茉莉攒结的蝴蝶”自然就是其中一种时尚。而且蝴蝶皆以茉莉蕊攒成，其考究与细腻程度真可想而知。不仅如此，茉莉蕊还要“以豆青瓷盒”装着，这又与《红楼梦》中太太小姐们吃完螃蟹后“取菊花叶儿桂花蕊儿熏的绿豆面子”来洗手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百年前之人精致、和缓、惬意诗性人生的鲜活体现。

 

 

       四川作家李劼人的长篇巨著《大波》，以保路运动为经，描画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天府之国成都的繁华生活画卷。时间是民国成立前后。其中讲到一个小官黄澜生的太太盛装打扮的面貌：“团团一张脸蛋儿，淡淡敷了一层南粉。颧骨略显的两颊，也轻轻晕了一点胭脂……新式的爱斯发髻梳得那么艺术，低低地拖在有四个密扣、几乎上齐耳根的月白纺绸衫子的高领上。大约为了防备头发油垢弄脏了高领，又在高领上面特别蒙了片巴掌大一块三角形翠蓝丝线编花的衬巾。纺绸衫很薄，隐约显出衬在内面的水红洋纱汗衣和青色鸡皮绉裙子。而且不常戴的红宝石耳坠也戴上了，用银丝把茉莉花和夜来香签成一只飞鸟模样的压发也斜斜插在鬓边了。这样着意的打扮，明明为了要在嘉宾面前一显女主人的标格。”

这里黄太太是将茉莉与夜来香共同签成飞鸟模样，其汪洋恣肆的形状与蝴蝶应该差不了多少。而且飞鸟通体以银丝盘成，就更具有一种华美的诗意。

 

 

       女演员、作家王莹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宝姑》中的主人公是本世纪20年代中期江南水乡芜湖一个小康之家的女孩子。当她出嫁时，“是江南七月初的宜人的好天！.....……一会儿，祖母把我那身比较新的白底蓝条纹的麻纱衣裙熨好拿来放在我的床上，旁边，还放了两小朵花瓣还没有全开的白兰花。那**，他家请了两桌酒，说是没有请外人，请的都是些近亲和女眷，要接我过门去见见面。那**，到了下午，祖母就替我装扮。把他家下定的两个戒指，一个赤金的，一个红宝石的，从箱子里拿出来，劝我戴上，说：要是不戴，身上没有一点金器，不好看，婆婆见了不欢喜。我穿了石榴红绸印小朵石榴花叶的新衣裙，丝袜，绣花面鞋，黑白盘花衣襟的小纽扣上，和祖母替我梳得油光的发辫上，都戴上新鲜茉莉花做成的飞蝴蝶。”

 

 

       此处我有意更多选一些文字，想必读者能明白我的意思，这是对那个精耕细作农业社会生活形态发自内心的致敬。

 

 

         由是可见，一，以茉莉做头饰时，人们往往掺以其他时鲜香花。二，无论飞鸟还是飞蝴蝶，那汪洋恣肆的情态，都体现中华**审美中喜意的一面。所以在这些文学作品里我们看到的绝不止只是时鲜茉莉花攒成的蝴蝶飞鸟以及它们具体的装饰手法，还有青瓦白墙，有一二百年前中国人普遍的诗意生活态度。随手可取的鲜花在慧心巧手的摆弄下居然变成如此美丽有韵致的头饰，是*贴合自然之道的表现。与珠宝香水相比，它们才是“中国”的，是大众的。既是春和景明、秋阴流霜里深耕细作的人情世故，也是传统城镇乡村天地和谐，自给自足，井井有条的人生魅力。

 

 

        在现代社会，这样单纯朴实贴近自然的美饰不但早就绝迹，甚至绝大多数人已闻所未闻。记得作家鹿桥曾慨叹说：“中国并不是一个‘白’话的**，在过去，每一地方各有一套丰富的语汇，说起来很生动，很有颜色。今天的生活比从前复杂得多了，可是我们用的词汇，反而比从前贫乏得多……”想来我们的生活形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芬芳的茉莉花凝聚着一二百年前民间丰富的生活形态，传达出五彩斑斓的历史信息。是重新戴上那只飞蝴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