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艺与材料维度下熊猫币设计价值研究

 

 

本文将分上下两部，以工艺与材料为线索，结合熊猫币40余年的设计发展变化，梳理出熊猫币的发展脉络并找寻其背后反映的历史底色和设计之源。

 

 

 

1982年熊猫币

 

总第1642期

 

第一作者：王石竹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在读硕士

 

通讯作者：王晓昕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01

 

初识面貌

 

从1982年我国第一次发行熊猫币至今，历经了40余年的发展壮大，目前熊猫币已经是中国贵金属纪念币中第一大币种，同时也和加拿大枫叶币、美洲鹰洋币、非洲克鲁格币、澳洲袋鼠币并列为世界五大投资币，已经形成完整的谱系、清晰的分类。

 

熊猫币包括投资币和纪念币。二者的区别在于价值重心、价格升水、工艺、设计和发行量。

 

投资币的价值重心在于材料本身，主收藏，不设特定主题和工艺。因此价格的升水(涨幅)较少，一般在3%～10%之间，多为普制币，且不限量发行，例如每年的熊猫普制金币。

 

纪念币的价值重心在于工艺、材质与设计。因为通常有专门的设计主题，所以价值的升水也较高，通常在25%～30%左右，多数都是精制币，并限量发售，如熊猫精制银币、铂币以及钯币。

 

这指的是熊猫币的经济属性。然而作为贵金属纪念币家族的一员，熊猫币的文化属性自然也顺理成章。若根据项目主题分类，则包括特殊主题纪念币、熊猫周年纪念币，熊猫加字币以及香港钱币展销会纪念币。从材质上来看，可以分为金、银、铂、铜，钯以及双金属币。

 

 

 

1995版部分熊猫金、银，双金属纪念币

 

02

 

使命机遇

 

回顾熊猫币40余年的发展历程，其发展始终都承载着国家使命，贯穿着时代背影。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打开国际黄金市场，允许黄金自由买卖。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投资币市场就在国际上逐渐崛起，因亟需赚取外汇，促进黄金销售，中国人民银行决定借鉴南非福格林金币的成功经验，即通过发行投资币的方式盘活黄金库存和市场，以达到促进黄金销售的目的。

 

同时，1979年到1981年，中国已经在国际市场发行了多套金银纪念币，并引起强烈反响。而且在20世纪80年代，南非因种族隔离政策受到国际市场抵制，这就使得我国投资币的发行具备了可能性；而贵金属纪念币承担着换汇的职责，这使得发行大批量的投资币具备了必要性。除却经济目的，在改革开放初，新中国的形象在国际社会仍不鲜明，我们需要主动展示自己，拥抱世界。对此，熊猫币的文化价值便得以彰显，其正面的祈年殿图案和背面的熊猫图案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风貌的最好展现。

 

因此可以说，熊猫币从诞生之初就带着国家使命，承载国家形象，对标国际水平，打上了经世济民和文化使者的双重身份。

 

03

 

工艺创新

 

熊猫币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不仅得益于历代钱币设计师的精心开拓，也受益于国家各个造币厂对造币工艺的不断研发升级，对于造币能力的不断提升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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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纪念金币

 

历代的钱币设计师都会从形态和色彩两个角度入手，根据工艺表现特点，和不同的设计手法结合，使得工艺与设计紧密结合，发挥出最大的美学效果。在熊猫币诞生之初，受限于当时的生产技术，熊猫本身最具特色的黑白双色只能采用喷砂这一单一的工艺进行区分。但喷砂的细微差别当然无法达到黑白双色的明度差距，这一问题也让设计团队在熊猫币的诞生之初难以措手。然而，熊猫币的生产任务迫在眉睫，为解决这一问题，设计和工艺的价值得以展现。

 

早在熊猫币生产之前，国家就对贵金属纪念币的工艺进行了充足实验和准备。1979年，中国发行了北京风景名胜纪念金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纪念金币和国际儿童年金银纪念币, 对造币工艺进行了充分实践，这三套纪念币也因此被称为中国贵金属纪念币的“开山三杰”。经过这三套纪念币的设计研发，贵金属纪念币的喷砂和镜面工艺已经臻于成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纪念金币

 

 

国际儿童年金银纪念币

 

回到1982版熊猫普制金币的设计，摆在设计师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这两项工艺表达熊猫币的黑白双色。在一系列的研讨和集思广益后，设计师们从中国传统的古代家具木器的凹刻手法中得到启发，发现贵金属纪念币的镜面部分在光线的反射下会呈现暗黑效果，反之喷砂部分则因为漫反射保留了较亮的金属本色。由此，伴随熊猫币长达十三年之久的凹刻工艺就此被创造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工艺与设计的紧密扣应是促成这一艺术效果的根本所在。工艺若要发挥最大的美学效果，其设计必须结合恰当的风格手法。凹刻工艺虽开创性地赋予熊猫完美的双色效果，而且隐含着中国传统“计白当黑”的美学色彩，但受限于其自身的工艺特质，为了保持平整的反光镜面区域，这一工艺设计下的熊猫图案注定不能入细写实。

 

因此，在设计上便采取了介于写实与抽象之间的装饰风格，这一时期，所有熊猫币上的熊猫图案都以简洁的曲线概括归纳轮廓，简单分出黑白区域，形成色块整洁的装饰图案效果。

 

 

1982版熊猫普制金币 形色分解图（笔者绘）

 

装饰这一风格类型源于中国最本土的审美，它介于写实与抽象，发源于中国历代的装饰图案中，暗合了熊猫币本土化和民族化的审美特点。这不仅奠定了熊猫币初期的审美面貌，也使得凹刻工艺发挥出了最大的美学效果，让熊猫币的设计价值再上一层楼。1983年，采用凹刻工艺设计制作的1983版熊猫普制金币获得克劳斯世界硬币大奖赛最佳金币奖，同年的精制银币获得最佳银币奖。

 

 

 

1983版熊猫普制金币和精制银币

 

熊猫币的成功研发，使其诞生之初便受到国际欢迎。熊猫币独具中国特色的凹刻工艺和一年一变的图案形式赋予其在国际上稳定的国际地位。其前十年的发展可称作顺风顺水，海外的销量一直都非常好，前十年的熊猫金币几乎全部外销。这样的销量成绩在1988年达到巅峰，当年国际市场的销售达33万多盎司，占有了国际纪念金币市场的大量份额，奠定了其作为五大投资币之一的国际地位。

 

经济发展的趋势难以预料，1990年之后，全球的黄金市场出现长达十年的低迷期，金价也从每盎司480多美元降低至260多美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此背景下，熊猫币的工艺和设计研发都经历了深刻的变革。1991年，在经历十年的长红期后，设计师们就已经意识到突破和创新的重要性。当时的上级领导也明确提出：熊猫币要在设计和工艺上努力创新，既要有延续性，也要有所突破，常变常新。

 

 

 

1993版熊猫1/4+1/8盎司精制双金属币

 

在这样的使命驱动下，1993版熊猫1/4+1/8盎司精制双金属币首次将双金属镶嵌技术引进熊猫币，为熊猫币的样貌再添新彩。双金属纪念币有种特殊的美，这种将一种金属嵌入另一种金属中的工艺手法暗含了中国传统的工艺色彩。早在战国时期，中国的青铜器上就出现了错金银工艺。这种在基底金属上利用硬度和韧性的差异将其他金属镶嵌进去的工艺，在战国时期就让中国传统的青铜艺术增添了华丽的光芒，现在运用至熊猫币的生产，可以说是对传统工艺的现代转化与创新发展。

 

双金属镶嵌工艺的特点是制作难度大，其美学特色在于色彩的丰富和质感的差异，而不在形态的变化。因此在这样的工艺特征下，双金属镶嵌的熊猫币设计都采用了简洁的圆形镶嵌，简洁的几何轮廓不仅便于制作，而且能使图案设计的主次分明，在简洁的几何图形上，让观众更直接地感受丰富的色彩和浮雕图案效果。

 

 

1993版熊猫1/4+1/8盎司精制双金属币 形色分解图（笔者绘）

 

这样的工艺创新不仅为熊猫币带来崭新的双金属币门类，恰当的设计手法也使其获得了最佳的艺术效果。在2017年，双金属镶嵌工艺终得艺术上的肯定。2017年中国熊猫金币发行35周年30克金12克银精制双金属币荣获2017中国币章艺术大奖“最佳金币奖”。

 

 

 

2017年中国熊猫金币发行35周年30克金12克银精制双金属币

 

 

双金属镶嵌工艺赋予了熊猫币双色的美感，为了进一步开拓创新，1997版熊猫1盎司彩色精制银币首次使用了彩喷工艺，将彩色币这一崭新家族领进熊猫币家族的大门。彩喷工艺是采用移印和喷绘技术将彩色的油墨印刷至纪念币表面的工艺。所需色彩为红、黄、蓝、黑，能赋予熊猫币图案以更加丰富生动的彩色效果。尤其是在熊猫币这一设计主题上，色彩本身就所需甚多，因此，这样的工艺创新无疑为熊猫币这一币种带来了更高的艺术效果。

 

 

 

1997版熊猫1盎司彩色精制银币

 

 

这一工艺的优势在于色彩丰富，但局限在于平面化且缺失立体感，无法表现原有的浮雕立体效果。因此，为弥补工艺所带来的平面效果，彩喷工艺要结合写实的设计风格，搭配丰富的色彩，才能发挥其工艺特色，重新赋予图案以立体感和空间感。在1997版的熊猫1盎司彩色精制银币上，其熊猫图案不仅风格写实，而且色彩空前丰富。这枚银币区别于之前的素描浮雕效果，完美发挥了彩喷工艺的魅力特色，将熊猫在竹林中散步的场景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这在经济低迷的90年代可谓是为熊猫币的生产销售再添竞争力。

 

 

1997版熊猫1盎司彩色精制银币 形色分解图（笔者绘）

 

工艺和设计创新的脚步仍未停止，在经济环境和创新要求的双重压力下，反喷砂法得以创新问世，并应用至1995版的所有熊猫币上，包括普制币、精制币、金币、银币，铂币和双金属币。经过十三年的发展，凹刻工艺已经在熊猫币家族走到了尽头，反喷砂工艺不仅能够赋予熊猫图案以更加细腻的黑白效果，提高图案清晰度，而且还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反喷砂工艺在经过六年的发展沉淀后，其艺术价值在2001年得到最大开发，设计和工艺都达到新的统一。2001版熊猫1盎司普制金币上，其主体熊猫的图案沿用了反喷砂工艺，并进一步创新成为多层喷砂技术。

 

 

 

 

2001版熊猫1盎司普制金币

 

顾名思义，这一工艺的特点和优势在于能够表现更加细微的喷砂层次差异和灰度效果。如此美学特点更加适合细节丰富的写实风格，而不再适合简洁概括的装饰风格。因此，这一版本之后的熊猫图案均选择了写实的设计风格。与过往的设计相比，2001版熊猫1盎司普制金币的熊猫图案特点是，主体图案饱满写实，层次对比鲜明，熊猫姿态肯定，毛发塑造深入，加之无边框的设计，使写实的图案效果和多层喷砂工艺都得到了最大地凸显和展示。毫无意外，这枚金币也荣摘2003年的克劳斯世界硬笔大奖赛“最佳金币奖”。

 

 

2001版熊猫1盎司普制金币 形色分解图（笔者绘）

 

2001版熊猫1盎司金质纪念币的成功原因不仅在于工艺的创新，而且在于设计与工艺的高度统一。这是因为在步入新世纪后，为了继续巩固熊猫币的国际地位并对标国际水准，设计和工艺的价值再度得到强调。2000年，在熊猫的图案设计上，首次引进了竞标机制，这无疑为熊猫币的创新再开新路。除了2001版熊猫1盎司金质纪念币之外，在2017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中国熊猫金币发行35周年5克精制金币，这枚金币的图案设计是一个简洁的熊猫剪影，单纯简练，风格抽象。

 

 

 

 

 

中国熊猫金币发行35周年5克精制金币

 

采用抽象设计风格的原因在于此枚金币的制作采用了最新的幻彩工艺，其原理是利用高能激光束将模镍片转印至纪念币表面。这样，在光源反射下,就能使单纯的图案焕发出丰富的光感层次。这样的工艺适合表现大面积的变彩效果，而不宜表现过小的图案细节。因此，这一版的熊猫图案在简洁形态的基础上，结合大面积的渐变色，使最新的幻彩工艺发挥出了最精彩的艺术效果。这枚金币的发行也打破了熊猫币的工艺空白，在2017年荣获中国币章艺术大奖"最佳工艺奖"。

 

 

中国熊猫金币发行35周年5克精制金币 形色分解图（笔者绘）

 

正如前文描述，熊猫币的成功原因不仅在于工艺的创新，而且在于设计与工艺的高度统一。创新的工艺结合恰当的设计，让形态、色彩与质感完美结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工艺特色，展现工艺之美，推动工艺创新。贵金属纪念币设计作为金属艺术的分支，归属于工艺美术门类，如此的设计立场应是正本清源，文脉所在